暑假值班的这一周，每天晚上我都会把9岁的儿子接到单位。他每次来的时候基本上已经是晚上九点左右，总是看上一会书，就该睡觉了。而我总要忙上一会儿再休息。
最后的一夜，我和他一起上床。原想哄他睡觉，没想到他来了精神，开始问起有关我父亲的事情。
儿子和我一样，没见过自己的爷爷。
于是我对他说：你爷爷是这世界上最爱你爸爸的人。
在我的印象中，父亲从来没有责怪过我，记忆深处，总是他对我绵绵不绝的慈父柔情。在姊妹五个中，我排行老小，也许是应了“天下老，只向小”那句俗语，也许是我那还不错的学习成绩给父亲增了光彩，也或许是其他的什么理由，反正父亲对我的爱极深，我能感觉到，周围的人也能感觉到。
对一个人的回忆，总是由几个片断或瞬间组成。
听母亲说，我小时候吃饭很挑剔，每次到吃饭的时候，父亲总得把我带到村边的牲口棚里，看着那些庞大的动物才能把一餐饭用完，而这一坚持就是几年。
上小学的我喜欢小人书，对此，父亲从不吝惜从他那微薄的工资里拿出来为我购买。对于我的学习，他十分关心，教师出身的他，总能够在学习上给我提供应有的帮助。
而作为知识分子的他受了不少的苦，被划成右派的日子里，父亲的大多时间从事着农业劳作。在我的印象里，父亲很能干，似乎什么活儿都能拿得下。家里人口多，而收入又只靠他一人，在这种条件下，我们的伙食却很丰富，父亲总能从田间小河弄些菜蛋雀燕、鱼蟹鳅鳝为我们改善生活。分家之后，我们拥有了一块地基，和其他人家一样，也盖起了一座五间土瓦房。而那和着稻草的土墙，就是由赤着臂膀的父亲一叉叉垒筑而成的。那汗流浃背的身影至今让人难忘。
积劳成疾，父亲也没有躲过这一劫，他的身体状况极差。上初中的时候，他住院了，这好象已不是第一次了，而我却不能给他以照顾和帮助，还要离开他到五里之外的中学求学。那天天气也不好，十分阴冷，我还得步行去。望着病床上的父亲，刚想说话，却止不住潸然泪下。反过来却是父亲安慰我，让我好好学习，不用担心他。
刚升入师范那年，我因为脚疾不能正常上课，父亲每天都要骑自行车跑上十来里路来学校把我接回家治疗，早上再把我送到学校。其中还生平第一次上了一回手术床，也是由他把我背上扶下。脚上生疮让很多人避而远之，而父亲每天晚上都要亲手用热水为我清洗。
师范二年级，我隐隐透露想要一把吉他。父亲二话没说，就领着我骑着自行车去了四十里外的市里。买好吉他，他帮我背着，裸露着的背上，不停地流着汗。
好容易我师范毕业参加了工作，也算有了一份固定收入。两位姐姐出了门，两位哥哥也有了自己的家业。本该乐享生活的父亲却再一次被病魔所困，在病榻上度过了他的余生，而他的生命是那么的短暂。好人不长寿，左邻右舍都这么说。
临终前，父亲一直用混浊的眼睛看着我，似乎有话要说，却说不出来。我茫然不知所措，居然不知道上前去握一把那双粗糙无力的手，用自己的安抚在天国之路上送他一程。
父亲垂危的时候我没有照顾好他，反而因为我的失误而让本来用来取暖的热水袋烫伤了他。出殡那天，我哭了有生以来最酣畅的一次，为我慈爱的老父，为我未尽的孝心。
儿子静静的听着，并没有睡，我象在对他讲，也象在和父亲说，一时间，分不清谁是父，谁是子，时空仿佛在这一刻模糊了。
我常想，不做父母不知父母恩，有朝一日，儿子也会领略我对他的这份挚爱，而这份深情可是最无私的。
（7月7日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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